大洪水和灭顶之灾的席卷仅一墙之隔,暴雨不知道下了多久。但天终究渐渐透亮,渐渐地把我们推到时间的高地上俯瞰曾经的挣扎,生死搏斗如今都褪去了,像大洪水退回幽暗的地底和生命的巢穴,留下兀然交错的残余被光照亮。
我们确曾经历过爱欲。
起初,细雨滑落脸颊,水珠点亮了草叶尖上,把风的走向轻妙地勾勒在彼此的眼眸里。我们为同时看见而微笑,秘密在嘴角流转,使我们误以为雨只会下一整夜,把蒙茸的青苔捂得更绿,淅沥声恰好盖住昨夜的耳语。它一直没有停且趋于狂暴,但呼应血液中的狂喜,我们濡湿着挤在伞下,鞋子灌满水也不觉泥足深陷。闪电划过时,我们被冲刷得如初生儿,更加无邪地在彼此眼中醉饮,仍未意识到雨会最终酿成洪水,湮灭地面,浮起并冲散各自的小舟。
那船窄小单薄,仅容一人撑桨,并不需要具备拯救所有的宏伟尺度,因为雨不属于世界、只在我们之间。洪水难以避免地发生了,带来跌宕起伏的平面与流动四散的势能,闪电再次划过,照出你有你的而我有我的小舟。我们一直汲汲于为自身打造,谁弃舟而谁撑桨的阴霾一开始就在,当雨开始下;只不过,起初尚为并肩赏雨的欣悦所掩。
大洪水袭卷留痕,我们带着伤痛侥幸逃生,在时间的高地上隔墙倾听昨日的雷鸣,并独自习惯晴天的光线,照亮坚实的土地也曾是生命的幻觉——这是发生于我们内部的、在意念中重新领会的因果。而美学上,张一说,我们现在对一切的破碎、流淌、不定形和不曾完满充满领会。于是,同时照见终将腐坏的与曾经生息的,并言说它们并存的合理性,就成为了此次展览的主题。
撰文/姚斯青
姚斯青博士,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及中山大学中文系,现为定居北京的独立学者与策展人。
张一,生于山东,自幼学画,2008年本科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,2018年毕业于伦敦大学斯莱德美术学院艺术硕士。2019年至今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