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针走线,在记忆中乃是奶奶的独门绝技,三下五除二就能把破洞的荷包搞定。但慢慢的,印象中奶奶揣着毛衣针、线团、翻着手一拉一扯的画面退居十八线成为历史。织物的温度不仅来自“毛茸茸”,编织者掌心与胸膛的温度才是雷打不动的保温秘诀,在这点上,纤维艺术家懂得可不比奶奶少一丁点!
从Lana Crooks嬉皮士式的半剃头中不难参透她口中那份对古老、诡异、神秘玩物的偏爱,这位来自美国的艺术家一身暗色系,“邪气”与古灵精怪并存。她常常造访自然历史博物馆里无人问津的密室,呆在落满灰尘的小房间里忘我地研究标本真迹,一个转身又埋头扎进工作室,用羊毛、丝绸、麟羽等纤维材料重塑那些邪魅通灵、言表生死,却又让她无比痴迷的“柔软”骨骼。
柔软的羊毛、丝绸等手工纺织物经过Lana的精心染色,能与坚硬骨骼里那份不屈服、经得住敲打的亢进抗衡。《无穷》与《衔尾蛇》便是基于理性地解剖尸体时干净利落的冷处理。同时又散发出一种将二维图纸带入三维生活的奇特效果,将自然历史的理性和编织物的柔软、可爱融合一体,异想天开又极富创造力。
左《衔尾蛇》右《无穷》
Lana也在其中栽植与死亡意境相悖的永生花束、色彩绚丽的羽毛。滴血的鸟兽头骨、惊悚逼真的人体胸腔、骨骼同郁郁葱葱的花束被安放在古董钟罩下,优雅又怪诞,像是维多利亚时代用于哀悼的遗物。
当把Lana的“人造标本”放置在一起时,也会让人猜测这或许是某个早已死去的疯子的古怪收藏,场景仿佛回到著名解密游戏《绣湖:根源》里的最后关头:野兽、人类的身体器官被安放在玻璃杯里,排成一列,每一具器官背后都是一个关于生死的谜团,而今它们出现在这里,便是等待谜底即将揭晓的这一刻。
Alexandra Kehayoglou用羊毛制作的巨型毯就像是铺设在大地上的草木植被,作为对地球上逐渐消失的自然景观的回应,这些毯子的灵感来自她成长中有关家庭、土地、迁徙等景观的记忆。Alexandra的祖父母在希腊与土耳其交战期间被流放,最终定居在阿根廷,她的纺织风格、技法便理所当然地延续了小亚细亚伊斯帕尔塔的古老家庭传统。
通往南美殖民史的时空隧道
What if all is(如果一切皆是如此)中,观众将与Alexandra一同追踪巴塔哥尼亚的文明轨迹,踏上南美洲殖民历史那段在被撕裂、连根拔起后突然恢复空虚的时空旅程。她采用了“岩画”这种在南美洲已有一万年历史的古老形式,毛毯如同岩画一样被张贴在170平方米的空旷崖壁上,观众顺着小道、阶梯向前,就像是在经历一场南美洲土著的受难史。
踏入洞穴,噪音消失了,观众被带往一个隐秘的时空洞穴中,沉浸在其中的观众会陷入一种思考思考:我们过去的过去如何死亡,未来又应该怎样生活。
消失与修复
Santa Cruz River(圣克鲁斯河)中记录了阿根廷圣克鲁斯河上两个主要水电大坝的拟议地点,这是阿根廷最后一条自由流淌的原生态河流。
“这些大坝是阿根廷和中国政府之间国际和基础设施谈判的一部分,引起了全球化内部紧张局势的关注。阿根廷对国际投资和基础设施的需求不断增加,但同时也面临着政治上的争议,并可能对自然生态系统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。 ”
Alexandra Kehayoglou与Artsy Projects合作,设计了地毯“No Longer Creek消亡的溪流”,试图将这个被破坏的河床恢复到自然的、人类之前的状态。Kehayoglou的作品见证了被改变的景观——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完美代表。
No Longer Creek的回归消除了人类自身对自然发起的“潜在攻击”,Alexandra邀请观众体验了一把可以“为所欲为”却不会留下痕迹的理想之地,一切就像无事发生一般。人类面对填满垃圾的海洋、被砍伐殆尽的森林,已经很难再次激起羞耻感,比起三番五次把地球的疮疤塞到他们眼前,远不如让他们彻底感受一回真正的美好。
Alexandra不希望自己的作品给已经深深遭受伤害的土地再次带来恐惧。“ 告别一块土地或一条河流,是一种痛苦而悲伤的经历,就像让自己失去一点一样。”每当她在讲述一片土地的故事时,她都是在尊重这片领土归于自然的自主权。
伊朗艺术家Salman Khoshroo把羊毛染色后,干净简练地扎成几束,经过搓捻、穿插、修建成他标志性的半身人物雕像,柔韧的羊毛在他手中弯曲成了人类无奈、伤感、痛苦的神情。
Salman的艺术与人类形象的期望和感知有关,他痴迷于将无生命的材料塑造成体现人类灵魂的面孔“ 它是关于人类的火花,一种与同理心相关的存在......我所追求的本质可以以多种形式和材料表现出来。”
羊毛肖像系列与Salman的隔离经历和最近的创伤有关。“这些肖像细腻而脆弱,与我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产生了共鸣。我们生活在脆弱的时代,我觉得有必要寻找新的材料和心态来重塑我的实践。” 羊毛为这些肖像带来温暖和亲密感,并激发了女性感官视角下的养育的本能。他用这种可以感知女性的材料制作男性肖像,是重新诠释男性状态的个人旅程的一部分。
我们对于羊毛的认识,如果仍停留在功能性之上那实在有些“简陋”,自然的温度、人性的温度都是艺术家们借助这一单纯的原料想表达的宏观命题。奶奶的针线活不再继续,但纺织世界的行动仍在发生。